一目千年

[YM&YPM]長慶子

USNAVYYARD:

[AU設定]《白鴿》、《所謂前妻這種生物》的後續篇,是真‧最強大的前妻。



梅‧英若望的雙親是在兩次大戰期間到美國做小本生意的日商,珍珠港事變後,街巷的氣氛都變了,她當時年紀還小,眼睜睜地看著雙親放棄經營多年的店鋪,被送到一個集中營無止盡的等待。

戰爭結束後,父母沒有繼續留在西岸,反而搬到東岸,連姓氏都改了。
像是要洗刷莫須有的身份標記,她放棄了音樂,改走父母期待的醫生職業。
她天資聰穎很好,念什麼都不是問題,反正念什麼也都不是她喜歡的。

當上主治醫生那一年,她在音樂廳外遇到一個溫柔和善的男子,是日本人,出身良好的雅樂世家,剛好到紐約表演,男子擅長穿長笛,那天在潔白的月光下,在人潮都散去的池畔,在落櫻紛飛下,為她吹奏了長慶子。

就跟所有的愛情故事一樣,他們的戀情受到雙方家長的反對,
後來男子決定棄樂從軍,帶著傻氣和天真,允諾再見月下時,
用著半生不熟的英語對她說:


「我喜愛你,比音樂還喜愛、比對這個世界都還要喜愛。」 


男子或許擅長樂器,但絕不擅長殺戮,入伍踏上戰場三個月後,她接到了男子的遺物,短刃與長笛,梅將長笛寄給他的父母,而她拿了短刃,一把割下長髮,永不蓄髮,離開美國,

永遠地。

命運就像不願意放過她一樣,當她應聘到英國擔任主治醫生不到幾個月,
發現自己懷孕已經五足月。她沒有喜悅,而是震驚,她決定親手扼殺,
總比遺腹子出生後怨恨這個世界好,但命運女神像是永遠不准她決定自己的人生一樣,哈維庫興阻止了她。



「英若望醫生,那個...有人找您,您還是上去一趟吧。」

「...」無視旁邊坐立難安的醫院行政主管,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,

「叫他等。三個小時後我會上去。」

「可是...可是...」

「他可以等,但我的病人不行,這台今天一定要開。」

梅的視線始終都在病例表,行政主管識相地不再說話,退出門的那一刻,
聽到梅冷然的聲音:

「他都可以等五年了,這三小時不算什麼的。」



儀器的插頭被一把扯下。

梅著眼前和煦的男人,手上還有著包紮的痕繃帶,聽說是車禍造成,搜尋著大腦裡的相關記憶,那人已經大方介紹了自己,

哈維庫興-腦外科的未來之星。

庫興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做,只是蹲在她面前,等著她自己開口。

「你可以向醫院呈報,不管是違反醫院管理還是醫療倫理,我全部承認。」

男人對她的話不以為然,走到她面前伸出手,拍了她的頭一下,

「有勇氣面對偉大的肯寧院長怒氣,沒勇氣走下去?」

接著對方將毛毯披在她的肩頭,坐到她身邊,不像安慰也不像指責,

「你是心臟科的醫生,你這樣做剛好給明天病人會心一擊,沒你主刀,
  他存活率不超過30%。」

那個瞬間,梅崩潰了,死亡的重擔壓垮了她,她混亂之中講了所有的事情,
像是控訴命運女神的殘酷:

「如果我當時有勇氣推開他,或者離開我自己的人生,那他就不會死了。」

「是我讓他感到絕望,為什麼,不是我死去呢。我的人生從來就不是我自己的阿。」

庫興顯然也被這突然的情況嚇楞了,梅也說不准到底對方聽了幾成,她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外科醫生,只等著對方逃離現場然後叫警衛來逮捕自己。

可是庫興既沒有逃也沒有叫警衛,眼神閃過了一些莫名的情緒,將診療間的門反鎖後,平靜地說:

「...命運對每個人都是殘酷的。如果你不知道要繼續往前還是往後,就好好活著直到找到答案為止吧。」

庫興離開之前,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,將紙條塞進她的手,就好像給了溺水的人一根救命的浮木。

「你既然能帶給人希望,就不要只把絕望留給自己。」



梅不疾不徐地走進辦公室,一位男子氣度雍容地坐在沙發上,批示著文件,身著深色三件式的西裝,一派撐起了大英帝國,像是白廳的王,鏡片後面的銳利眼神,快速地上下打量她。

她只點了點頭,沒有坐下,看著對方放在桌上的紅茶早已涼透。

「哈維今天不會見來賓,他手上有三個診和二十床要巡,還有醫學小組研討會。」

對方楞了一下,挑了眉:

「你知道我是誰?」

「不知道,但也不言自明。」她據實以回,

「你是五年前送哈維藍色鳶尾花的"大人物"。」

男子漠然地看著她,不再講話,房間陷入一片沈默,梅心裡有數,

「如果沒有其他的事,我先告辭了。」

舉止合宜地行了禮,才準備轉身,男人再度開了口:

「你對我沒有任何疑問?」

梅停下腳步,直視著對方毫無遲疑,「有,但你的出現已經說明了一切。」

她只是比庫興遲了幾天送離婚合議書,對方就上門了,

「我曾在想,那個讓哈維惦記於心的人是不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人, 不過現在你在這,也不用在推敲什麼了。」

眼簾垂下幾秒,似乎在想些什麼,

「他就像是那種傻氣到無藥可救城主,儘管如此,他仍在我最落魄了時候收留了我,這份恩情我必定回報,可是感情,我無以回應。」

梅重新凝視著男人的黑色眼瞳深不見底,語調毫無起伏,像是黑白電視機裡的旁白,一字一句卻像是宣示般肅穆。

「你不要期待哈維會主動做些什麼,他不會前進也不會後退,唯一做的就是守著的只有那曾經擁有的過去。」

因為那今生的愛戀在嘎然而止那刻已經被收藏進去盒子裡,沒有人可以奪走,也不可能再失去。

梅懂哈維庫興,就像哈維庫興也瞭解梅,因為在感情的思維上,他們是一樣的,他知道庫興就像另外一個她,曾經以為能擁有的愛戀和幸福,都被無法阻止的外力狠狠折斷。

只是梅的愛戀已永遠成為過去,但庫興不是,當她看到從不對任何事物上心的人,專注地看著藍色鳶尾花,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,甚至還主動查了花語,她就在想,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,庫興以為早已塵封和結束的結局,會像是被砍掉的巨木,仍有新芽從旁頑強地長出,另闢新局。

「還有一件事。」梅的手按在門把上,卻沒有推開的意思。

「恩?」

男子上揚的語調裡聽不出他真正的想法,但他似乎早就在等待下文。

「如果哈維庫興在此之後受到任何傷害,我的刀會插在你的心尖上,讓你感到同樣的痛苦。不是文學比喻,是純粹物理字面上的意思。」

「你是以一個皇家醫學院士的身份在威脅我?」

「是以哈維庫興的前妻身份"提醒"你。」

「...」

梅黑白分明的瞳在白晝光下沈靜而絕決,無懼於男人權勢的壓力。

「就算外人視為我為最可怕的厲鬼,我都會履行我對你說的每個字,你是大人物,應該分辨的出來是不是虛張聲勢。」

男人靜默了幾秒後,突然輕笑了一聲,起身走近到梅兩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,像是很滿意她的一切,開了口:

「阿諾德‧羅賓森,任職於白廳,只是一名公務員。」

他簡單地介紹了自己,但他們都知道這是刻意的輕描淡寫。

「我今天本來就不是來找哈維,我來的目的是想知道妳是怎樣的一個人。」

「英若望女士,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,我亦不會讓他在妳身邊這麼多年。」



「我什麼都可以給你,唯獨愛戀。」她跪坐在庫興面前冷言,一點也沒有新嫁娘的情緒起伏。

「我也相同,大家只是互相幫忙一下。」庫興搔著頭髮,看著相關文件回應。

在他們同意當書面夫妻的那一晚,彼此把話講的很直白,沒有什麼需要刻意隱瞞。

「我感謝你為我和孩子的犧牲,這份恩德我銘記在心。」

庫興對梅這份執拗露出了有點苦惱的表情,

「別這樣說,說難聽點,我們也是各取所需,你比我辛苦,還有...」

他轉頭看向窗外的滿月,

「我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樣了...相愛不見得相守,相守不見得相愛,這大概就是命運。只要他和你,還有這個新生命,能夠過的好就好,這樣就夠了,我不是有什麼野心和奢望的人。」

「妳不欠我任何東西,我只希望在我們分開後妳能帶著孩子找到新的人生意義。」

他對梅微笑說完就起身離開,梅永遠記得庫興那個在月光照映下帶著悲傷笑容,庫興要她活著走出希望,但他自己卻是如此的無望。



梅的女兒三歲的時候特別喜歡樂器,她牙牙學語時,已經抓著笛子不放,
西哩呼嚕地亂吹一通,梅第一次看到女兒握著笛子時,她恐懼地衝上前
拍掉她手上的樂器,小女孩嚇的哇哇大哭,她手足無措地拿著笛子,沈默以對這片慌亂。

庫興當時在廚房,目睹這一切,無奈地走了過來,對於教養女兒的事情他從不干涉,這一次他走到梅的旁邊,將笛子抽出她手中,蹲了下來遞給小女孩,

「讓小茉莉選擇她自己的人生吧,這不就是妳的希望嗎?」

離婚搬家的那天,早熟的女兒帶著眼淚,靜靜地抱著庫興,庫興也抱著她,摸摸女孩的頭,

「小茉莉,不要悲傷,跟媽媽好好走下去,一定有好的事情在前面等著你們。」

庫興也抱了抱梅,她說:

「你也保重。」

梅看到庫興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,她回以微笑,沒想到對方卻嚇了一大跳,


「我還第一次看妳笑耶,神經科的尤文一直跟我賭你是顏面神經失調呢。」

「別盡說那些像是笨蛋才會說的話。」

庫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,蹲下身將一朵雞蛋花別在小女孩的頭上。

「這些日子,謝謝你。」梅開口。

「真的感謝我了話,那把幾台手術空出來給我的學生如何?」

「那是不可能的。」

他們相視一笑,握了手,然後分開。

「對了,哈維。」

梅突然回頭喚住庫興,

「希望的確是存在的,不要對的確存在的事實感到無望。」

你心中的那個大人物其實也在等著,被困在籠子裡的鴿子並不是你,只要跨出那一步,就算要花五年、十年、二十年,心中只要還有愛,就一定能再看到曙光。



「我明天晚上要去聽一場音樂會。」

庫興打開衣櫥看著裡面的衣服,抓了抓頭髮,這是他傷腦筋時一貫的動作。

「是小茉莉的長笛獨奏會。」庫興一手揚了揚票,一邊翻著襯衫。

阿諾德不語,只是走到他身邊,伸手就拿起了一件白底淡藍色條紋的襯衫,
然後再拿起一件繡著牛津榮譽博士的徽章的深色西裝外套,挑了相對襯色的領帶,搭好之後掛在第一排。

「不要女孩覺得父親太隨便或太老氣橫秋。」

庫興為此露出了感激的眼神,隨口就問了,

「你想要一起去嗎?如果想了話,我可以問小茉莉還有沒有多的招待...」

「我有票了。」

「什麼?!」庫興楞了一下,有點無奈的說,

「你又透過什麼皇家劇院主席之類的關係拿的嗎?其實你不用如此,跟我說一聲...」

「是英若望女士給我的。」

阿諾德若無其事地將信封拿了出來,遞給庫興,後者像是看到鬼一樣,六十幾歲的人還嚇得往後跳了一下,差點摔在地上。

「梅怎麼會給你票?!我的票都還是小茉莉給我的阿。」

阿諾德憋不住笑,決定加碼爆料,好好欣賞戀人錯愕的神態,

「她親手拿給我的,對,從愛丁堡過來,只為了拿音樂會的票給我。」



「妳會親手送票給我,真是稀奇。請坐,紅茶好嗎?」

這次梅行禮完後接受了招待,同樣也是六十幾歲的人,除了零星的白髮,她的面容和氣質並沒有改變,命運女神對她或許很殘酷,但時間女神對她額外寬容。

「你幫助過小茉莉,這是應該的。」

梅飲了口紅茶後淡道,阿諾德頓了頓,不承認也不否認。

女孩當年一時糊塗,申請茱莉亞音樂學院忘了算送件時間,晚了三天,
茱莉亞音樂學院出了名的申請審核嚴格,就當她和女兒都以為入學無望時,
學校發來了通知,指因為英國郵政的錯誤,不算學生的問題,因此仍然收件。

「能讓美國音樂學院賣面子,還有讓英國郵政去函低頭的,除了"大人物"外,也沒有第二個可能了。」

可悲的是,哈維庫興完全沒察覺這點,他覺得英國郵政真心爛,連美國都知道。庫興是個除了對醫學的事情敏銳外,在其他方面的神經就跟地下水管一樣粗,梅才老覺得這人就跟隨時會丟掉主堡的傻氣城主一樣。

「皇家劇院的主席跟藝術圈有頗多交集,我剛好跟主席不錯,他們總是需要預算和人力的。但女孩有才能,確實不該被埋沒,不是嗎?」

阿諾德端起了茶盤,「我以為妳會想問哈維的近況。」

「他沒跟我說什麼好消息就是他過的好,他如果一直說自己過的好那就是不好。」

聞言阿諾德又是一笑,算是同意,起身走向身後的紅木書桌,拿起一個大鐵盒,沈甸甸,捧放在梅的面前:

「這是音樂票的回禮,你帶回去吧。」

他看到梅露出了疑問的表情,但沒有伸手,

「這是"那個男人"最後吹奏的雅樂。」

當梅聽到阿諾德講出記憶中男人的名時,四十幾年來不動聲色的面容瞬間出現了裂痕,她睜大眼,情緒激動又驚訝,顫抖地卻說不出一個字...

「這花了一點時間,你知道美國表兄的效率也不算好,加上清理戰場不是容易的事情,  當初軍隊只把軍牌和簡單的遺物寄回,這是隨隊的影像師留下來的。」

「...為什麼你要這麼做。」

梅將抖著雙手,將鐵盒緊緊抱在胸前,就像尋回了失去半個世紀音訊,那曾經失去的自己。紅著眼眶,卻沒有落淚,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那種愛屋及烏的善人心腸,如果說男人出手幫助小茉莉,是因為女孩是庫興名義上的女兒,那麼自己什麼也不是。

「我沒有等價的東西可以酬謝你。」她小聲說。

阿諾德兩手一攤,「你的確沒有,而我也不缺。」

「那你...」

「這是我酬謝你的禮物。這些年來對哈維所做的一切,包括以自己的院士生涯替他作保,  讓他繼續留在醫院。」

梅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,阿諾德慢條斯理對她微笑,

「我沒有理由要欺騙你,我說過了,你沒有我可以利用的東西和價值。這只是謝禮,而你也可以選擇不要。」

幾分鐘的思考後,最後梅行了大禮道了謝,抱著鐵盒離開。

阿諾德再梅離開後眼神暗了暗,一手壓在旁邊的備忘錄上,他沒說的是,男子並不是死在殺戮,而是死於疾病。還沒踏上戰場,就得了瘧疾,沒捱的住送往後線的醫院。

那樂音,是男子死前迴光返照吹奏的,也許是因為太特別,也或許是太淒涼,被隨行的影像師錄了下來,戰爭結束後,膠捲影像受損,但音軌還保留了下來,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重新錄製。

這個世界一直都是殘酷的,他無意美化,也不是欺瞞,只是也沒有必要刻意對梅‧英若望提起。


女孩初次音樂會在滿堂喝采與掌聲中結束,梅和庫興在戶外停車場裡私下會晤,阿諾德非常識趣地早一步坐著黑頭車離開了會場。

「你喜歡那個人嗎?」她問,望著阿諾德離開的方向。

潔白的月亮高掛於蒼穹,春暖乍寒,風從林裡透過,靜的只剩蟲鳴。

庫興的臉頰泛起了紅暈,年過六十的人露出像二十幾歲的大男孩一樣羞赧表情,他無比確定地,帶著無與倫比的神采說:


「雖然這樣說好像很輕浮,可是...是的,我喜歡他。我喜愛他,比什麼都喜歡,比這個世界還喜愛。



記憶中那個自己用一生去愛戀的男子,當年充滿愛戀的話語和臉龐,與眼前的庫興重疊了,就像他從未死去消逝,一直伴隨著自己好好的活著,走到了現在。

梅流下了眼淚,卻笑的無比開心,這是她第二次在庫興面前哭,也是第二次在他面前綻放笑容,猶如夜櫻凋謝前美不勝收的最後燦爛奪目,懾人心神。

無視對方的錯愕,她最後說:

「那麼,請你一定要幸福。」

梅‧英若望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完滿,沒有任何遺憾了。



許久之後,偶然一次阿諾德向庫興談起梅,


「我覺得英若望女士跟你感覺很相像。」

「會嗎?我到覺得梅跟你有些地方蠻像的。」

庫興放下手邊的期刊,認真地思考著,梅跟阿諾德的性子都是高冷,別人可能覺得難相處,但他們骨子裡其實都很溫柔(這個世界大概只有庫興自己這樣認為)。

「我跟梅差很多的,我可沒她那麼堅強。我是那種會對跟刀的學生和同事說
  "讓我們來結束這該死的一天吧",梅大概就是面無表情的說
  "請跟我好好地在地獄裡行走完吧"。」

為什麼會對梅伸出手呢?

庫興也想過這件事,就像醫生的天職沒辦法拒絕病人,他在梅的眼中看到了跟自己一樣的無望...有著一期一會的愛戀,所以有一生一戀的覺悟。


可是儘管命運對她如此殘酷而折磨,她承擔接受一切卻沒有被壓垮,就像寒冬裡的白梅,孤傲地不屈。

「其實她是一個比誰都還溫柔的人呢,不然你也不會讓她待在我身邊五年吧。」

庫興伸手握住阿諾德的手,暖暖一笑,阿諾德反手握住對方的手,十指交握,有力而眷戀,如同長青樹枝葉交節。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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